常有观点认为，婚姻关系成立与解除的形式要件是登记——那就不仅是双方自愿签个协议就能有效的，同时，判断婚姻存废的实质前提是感情状况——那也不是基于双方的某些具体约定与自由处置。但很明显的是，婚姻与协议又密切相关，比如说婚姻中的财产关系、抚养与监护关系等，也都经常与一定的协议有关，这样的协议又在一定程度上表现、影响了感情与婚姻，这样的状况甚至透露、呈现着“婚姻的协议性”。

在近期播出的电视连续剧《大男当婚》里，做食品销售工作的曹小强，是个善良上进的大龄单身青年，在找寻结婚对象的过程中，先后遇到直率的谷清，单纯的伍小六，开朗的马小美，精明的蔡微澜，还有徐若云、赵凯和刘晨曦——前面之人暂且不说，倒是后面三位，像三个“协议人物”。

徐若云是个“白富美”，在跨国公司掌管一方，收入超高，有自己的情感，对曹小强既欣赏又体贴。尽管两人有一些悬殊之处，可双方是真挚的，如能走入婚姻，不啻是一段佳话。徐父是商界精英，不干涉两人的交往以及可能的结合，但是，他成熟地认为，双方毕竟有差距，未来不好预料，现在若云正处在感性阶段，不能理性对待今后的生活，作为父亲，不愿女儿在今后可能的变故里吃亏——至少是经济上的。于是他就委托律师（甚至也为曹小强委托了一位）与曹家商谈一份协议，也就是通常所谓的“婚前协议”，主要内容包括，在双方婚姻存续期间，由徐家向曹小强支付若干万元，如生有孩子，则相应增加钱数，如双方离婚，错在曹先生，则收回上述全部（或部分）财产，错在徐小姐，则补偿给曹先生若干万元，而孩子的监护权则要属于徐若云。

律师的行为使曹家感到了某种侮辱，尤其没想到的是，徐若云也为这样的行为出具了委托书。这份协议，在此情况下，确实像曹家上下认为的那样，是一份“卖身契”。但是，徐家及律师以为，这样的契约又是不得不面对的，即使有可能伤感情，却可以避免另外的受伤，尽管不是保险书，却也有助于提供一份保障。

现实的情况是，在意自己尊严的小强很不爽，协议相当严重地影响了彼此的感觉与感情。后来若云因工作调动去了国外，小强以不能离开自己的家人等理由不愿随行，也意味着虽然艰难，但还是要选择放弃这段感情。表面上看，两人这样的分手不是因为曹家不能接受的一纸协议（其实是不能接受签约），但它确实是重重地阻挡了婚姻之门的石头。

接下来的是女大夫赵凯，热心，敬业，一个优秀的医务工作者。两人之前曾有过短暂交集，那时的曹小强为约会漂亮而且有知识的赵凯而来，不料却被误会地当成临床示范课的志愿者。赵大夫见面后直奔主题，拿出一份表格，说是一个手续（即一份协议），请一头雾水的曹小强过目后签字。意外加失落的小强表示拒签，两人也基本上断了联系。安排这次见面的是曹小强最好的朋友，他认为这样开始相识是很别致的，会把小强带向新生活——如果小强签了这份协议，不知道能否如愿。

一份协议也许会成为双方交往的媒介，但还不是婚姻的通行证。好事多磨，隔了很久之后，两人又相遇了，交往了，小强也深刻地知道了一件事：赵凯对职业的热爱，早就超出了敬业的范围，为病人做手术几乎是她的全部生活，工作对她的吸引力、带给她的成就感，也都是恋爱所不及的。

经过许多的摸索与磨合，两人也谈婚论嫁。一天，赵凯挤出一个小时的空当，带着户口本赶到婚姻登记处，就在两人排号等候的时候，又发生了一点事情。赵凯忽然想起来，侧身对小强说自己今后不打算生孩子。小强再次意外加失落，眼看尘埃落定，却又灰飞烟灭。

这个来得确实晚的婚前告白，虽然像是随意一说，却可以视为一个口头要约，此要约像是压倒这两个有缘无分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，也挡住了近在咫尺的婚姻步伐。

不仅无独有偶，还有更多。虽然不是终点又回到起点，但本剧最后出场的，是曹小强的初恋女友刘晨曦。时隔多年，现在的刘晨曦是离异带女，不过，小强与她们母女俩也相处得温情脉脉，其乐融融。只是，再回首又未必能长相守。问题出在，刘晨曦与前夫离婚时有过约定，内容是在共同的孩子成年之前，双方都不另行再婚，一方违反，孩子的监护权就由对方行使。

刘晨曦在与曹小强再次踏入恋爱的河流时，似乎忘记了或者试图忘记有过这一约定。前夫则以前约为由，把孩子带走了，这恰恰是视女如命的刘晨曦最不能接受的。她守在电脑旁，漫长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及前夫出现在屏幕上，这个焦急的母亲呼唤着，把孩子送回来吧，她再也不结婚了。总之，曹小强又被无奈地晾了起来。别人的离婚协议，直接影响着自己的结婚计划，逝者如斯，等不起的他只能望洋兴叹。

一份婚前协议，一份婚前要约，一份离婚协议——《大男当婚》的创作者未必意识到这样的“统一性”，但也由此指证了，协议以各种形式进入婚姻的各个方面，且有不断扩展之势，体现着人们对待婚姻的态度、处理婚姻的方式，都在发生变化。这是权利义务在分配上的调整——也是物质对精神的强力参与，如本能且清晰的渗透（其实，在本剧中还有很多情节，甚至是曹小强与每一个对象之间，都包含或隐含着物质基础与感情基础的“互辩”、“互博”，冲突同时也呈现着复杂与不易调和的特点）。

两情相悦是需要的，山盟海誓是需要的，但是，如今的婚姻已不仅于此——协议，总会显得冷冰的协议在同行，在逐渐拓展着法律的领地，或者说是法律的领地也不断地因协议显现出来。就像潜规则浮出来，变成了明规则，也像不靠谱的靠了谱，随着时空的变化，甚至会在历史里登堂入室。

那么，曹小强及其周围更多的人，也许要考虑正视现状，不要那么敏感，放下别扭。有些话尽管不一定好听，还是要说在前面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未雨绸缪尽管会挡住一些蓝天白云，却能在特定的时空里遮挡一些风雨。是的，在社会变革期，在分化整合期，在商业发达期，在多元共存期，在地方观念与域外经验、传统程序与现代规则的相持期，还不能简单地臧否这些协议的对错，更不应简单地非议它们，重要的也许不是应不应该有，而是需不需要有这样的协议。

惋惜之余，又可以用愉快来表述我的观剧过程，自然不是因为夹杂其中的“法律性”，这本是一部很好的电视剧，生动，自然，阳光，有创意，有趣味，贴近生活，且不乏思考。相信很多人会在这部戏里发现美好，触动心弦。

（作者单位：山东省枣庄市中级人民法院）